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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目中的北方在哪里?

[英]彼得·戴维森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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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每个人对北方都有不同的理解。在寻求北方真谛的过程中,当你越接近,就越会发现真正的北方其实在更远的北部。它是“格陵兰岛、赞巴拉或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我们越渴望抓住北方的精髓,即“真正的北方”,就离真正的北方越遥远,它是“格陵兰岛、赞巴拉或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在每个人的心目中,地图上存在一条分界线,仅对他而言,“北方”始于此。


*文章选自《北方的观念:地形、历史和文学想象》([英]彼得·戴维森 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5),文章版权所有,转载请在文末留言



《极地冒险》,亚伯拉罕·洪迪厄斯

1677 年,帆布油画


序言  真北

 

文 | [英]彼得·戴维森


大卫·特尼尔斯二世(David Teniers Ⅱ,1610—1690),《冬日》细节,1665—1670年,铜版油画


这是一个指向准确的指南针,装在一片磨砂有机玻璃里。玻璃质地像冰,像荷兰冰雪风景画中浑浊泛白的空气,像1930年代照片中北方城镇上方烟雾弥漫的天空。玻璃面上写着“北方的观念”这几个字。指南针本身是半透明的,因此通过针盘亦能看到一番景色。无论你心目中的北方在哪里,你都能透过半透亮的玻璃看到,红色的指针总是指向北方。这件雕刻作品——寓意复杂的艺术品——是由苏格兰艺术家达尔齐尔和斯卡利恩(Dalziel and Scullion)完成的。简单,别出心裁,极具表现力。

 

这件作品所要表达的核心观念,即它无论身处何方,都永远指向更遥远的北方,指向他处。这具有多重意义:每一个潜在的主人都会借助它来解读北方,勾勒出其心目中的“北地”。耸立于连绵高沼地间的由砂岩铸就的城市;城墙阴暗处如脉石英矿的残雪;港口区鳞次栉比的木屋,上方的山坡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被风吹乱的云朵,被染成玫瑰色和灰色,这是严寒和暴风雪将要来临的征兆。

 

同时,由于方便携带,这个指南针还被赋予更深层的含义,拥有者可以携其踏上北上之旅。只有指南针指示的磁北(magnetic north)抵达位于北极的冰原时,指针才会快速转动,变得模糊不清,在刺眼的茫茫白雪中留下一抹红色。达尔齐尔和斯卡利恩将所有关于北方的历史传统、文学和视觉思考融合进了这样一件优雅的作品当中。


《北方的观念》,达尔齐尔和斯卡利恩

1998年,多功能雕刻作品


1960年代,加拿大音乐家及博学家格伦 ·古尔德(GlennGould,1932—1982)为自己在CBC电台录制的节目起名《北方的观念》,该节目关注加拿大人对北方的理解——而达尔齐尔和斯卡利恩的作品就是以格伦·古尔德的节目命名。古尔德的纪实节目强调加拿大境内的北方是一片发人深省、令人敬畏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人类对地域以及生活在其中的土著的掌控是有限的。

 

关于北方的定义,始终处于变换当中,是相对的,让我们可望而不可即,就如亚历山大·蒲柏( Alexander Pope)在《人论》(Essay on Man)中所说的:


北方在哪里?对约克而言,它是特威德河,

对特威德河而言,它是奥克尼群岛,

是格陵兰岛、赞巴拉或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


北方总是显得遥不可及,不断朝极夜退去,到了夏天,迎接北方的又是午夜时分的黎明。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北方。在英国,正午时刻的影子投向德比郡为城墙所环绕的起伏山峦、西约克郡耸立于峭壁之上的城市、威尔河谷和阿伦河谷布满石灰岩的荒原。影子投向苏格兰低地的河口、突兀挺拔的危峰、凯恩戈姆斯的天然要塞、凯思内斯郡和奥克尼郡,以及设得兰群岛的板岩场,还有更为偏远的法罗群岛——在那里,瀑布倾泻,海风吹拂,飞沫翻涌。这是北极探险之路,并不总是迂回曲折:从柯克沃尔、特隆赫姆、特隆姆瑟一路往北,直到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北极海难》,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

1823—1824 年,帆布油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北方。每每听到“我们今晚将北上”,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的即是空旷的荒芜之地:高地,恶劣的气候,远离城市喧嚣,偏僻宁静。自愿北上意味着乐意挑战天气、地形以及人性中的种种棘手问题。在英语小说中,“我们今晚将北上”这句话很可能出现于惊悚小说、动作小说、旅行小说,以及探寻荒野的故事中。


至于“我们今晚打算南下”,则往往让人联想到快乐旅行——“战争”降临之前悠闲的自我放逐。宜人的气候,欢愉和享乐——柠檬树,喷泉,绘有壁画的天顶。人们总是情不自禁用性别来定义方向:南方是俏佳人,北方则是粗汉子。抑或,带有毁灭性的北方常常与冰雪皇后、冰霜女巫挂钩。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北方。这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他来自何方:英国画家埃里克·拉斐留斯( Eric Ravilious)以战争艺术家的身份进入北冰洋。 1940年5月,他可能是在特隆姆瑟用文字记录下了自己真实的感受——终于见到昔日在童书、以北极探险为主题的版画和高山冰川水彩画中惊鸿一瞥的北方,真正的北方。拉斐留斯发现,在他心目中的北方,光秃秃的原始山峰矗立在纯钴蓝色的海洋上,这是一个令他恋恋不舍的荒原奇迹的诞生地:这里没有影子,没有苍翠树木,海水在黑沙滩上留下一只独角兽的角。


《1940 年的挪威》,埃里克·拉斐留斯

1940 年,水彩画


北意大利人则对北方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在将北方奉为圭臬的极端主义者眼中,南方才是不毛之地,干旱贫瘠,无法无天,沉醉于过去,难以自拔。但南意大利人认为,伦巴第和威内托大区是日耳曼世界的南部边缘,压根就不该归入意大利。关于“北方”的界定,没有其他任何国家比意大利更反复无常的了,几乎是瞬息万变,在亚平宁半岛上近乎毫厘必较。在托斯卡纳的卢卡,人们称北部郊区为“德国”,南部郊区为“非洲”。

 

对斯堪的纳维亚人而言,北方——北部以北,北极——既是极北之地,又是奇迹之地:这里有“狐火”、凛冽冬季出现的绚丽极光、历史悠久的土著萨米人(Samis),以及富有传奇色彩的魔术师和英雄。大多数领土深入北极圈的国家——无论面积多大——都表现得谦逊低调(尽管你可以将俄罗斯北部称为启蒙之地,也能将之视作恐怖蔓延之所)。


美国对“北方”并没有形成特定的鲜明认知。其北方地平线由数个相邻的州组成,它们拒绝墨守成规。更偏远的北部阿拉斯加州虽然在极地神话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其实只是美国人借助隐喻来表达对国土情感的组成部分罢了。此类隐喻的核心当属西进运动。奇迹与危险并存,充满未知的探索之地位于西部,相当于其他文化中的“北方”。

 

德国人的看法没有什么不同:信仰天主教的南部被认为保守而富庶,北部则自古以来就是纷争不断,落魄穷困。19、20世纪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使得统一以及重新统一的国度都选择将首府安在东北部。德国人看来对由东至西的地势变化情有独钟:东部意味着奇迹与危险,容易遭到侵袭。在欧洲,德语国家被普遍认为是北部国家,冬天积雪盈尺,人人都说“北方话”。日耳曼语系是区分欧洲人的大致衡量标准之一,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区分北方的新教教徒和南方的天主教教徒,当然,这只是个大致的衡量标准罢了。


中国与英国一样,一堵城墙,雄壮巍峨,它的出现开启了北方。在中国,北方是外族入侵之地(入侵者到最后成为征服者)。城墙以北是自由之所,同时也是放逐之地。

 

18世纪,康熙帝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当你来到长城以外,空气和泥土的气息沁人心脾,群山树木葱茏。北行愈远,视野愈阔,人们可以一目千里,狭隘之情怀,顿觉豁然开朗。

 

相传,早期的一位鞑靼大汗曾在皇宫的庭院内播下草原野草的种子。

 

在日本,相较于拥有完整文化体系且高度发达的本州而言,北海道显得格格不入,无论是种族方面——这里是阿伊努人的居住地,还是偏远程度(安宁的城市,漫长的冬天),皆是如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北方。“真北”(true north)一词是地理学家的精准术语,表明地球最北端和指南针所指示的磁北之间细微的偏移。

 

除了字面意思外,它还蕴含着更深的含义。“真北”可不局限于一望无垠(蛮荒)的北方,每一个个体心中都有专属于他自己的极北之地,真正的、纯净的北方。


弗朗西斯·唐恩,《冰海冰川》,1793 年,水彩画。唐恩的高山水彩画是20 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英国水彩画家的效仿典范,尤其是其描绘冰雪的技法,也激发了拉斐留斯描绘遥远北方的渴望


对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而言,真北就是冰岛圣地,那座“灰色大教堂”。对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而言,真北存在于离奇的想象中,一个位于欧洲北部边缘的国度,尽管从未真实存在过,却浓缩了作家关于那一去不复返的俄国的所有回忆。对于斯特林堡(Strindberg)而言,真北既是寒冬的牢狱,暗无天日,亦是脱胎换骨之地——迁徙而来的天鹅,为鲜花所簇拥的圆顶城堡。埃里克·拉斐留斯在乘坐军舰横渡“纯钴蓝色”的海洋时,于芬马克的群山间觅得真北之地;对W.H.奥登(W. H. Auden)而言,真北是英格兰最北高原,那里的色彩总让他联想到冰岛文学。对当代诗人肖恩·奥布莱恩( Sean O’Brien)来说,白雪覆盖的纽卡斯尔和赫尔港口,还有向那些在“英国海军部航海图上只用数字标记”的地方进发的超级破冰船,才称得上真北精髓。对苏格兰艺术家达尔齐尔和斯卡利恩而言,真北是挪威约斯特谷冰原的冰川峡谷,他们将那里的景象带到南部城市。对当代德国—苏格兰艺术家莱因哈德·贝伦斯( Reinhard Behrens)而言,真北是想象世界中的冰封大陆——所有乡愁汇聚,编织成曲——是所有“战争前”出发的极地远征队的目的地。对英语世界的很多儿童而言,真北是冬季礼物的神秘来源地,是圣诞老人的家,是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冬至的主导者。(不过对荷兰儿童来说,圣诞老人来自南方,他乘坐汽船从西班牙出发。)对前任加拿大总督阿德里安娜·克拉克森(Adrienne Clarksan)而言,真北是“所有经线汇聚在一起,继而发散……从而形成了我们周围这片神秘之地”。对另一位加拿大前总督约翰·巴肯(John Buchan)而言,真北即法罗群岛、斯堪的纳维亚地区、苏格兰和加拿大,“北国”能“造就人的灵魂”,或者,当你知道太多秘密时,它是可以遁入的北方荒野。对冰岛画家尤汉纳斯·卡尔瓦(Jóhannes S. Kjarval)而言,真北就是他深爱的冰岛风光,延绵不断的山峦在熔岩和积雪上投下影子。在当代诗人波琳·斯坦纳( Pauline Stainer)看来,北方则与一连串可怕事件联系在一起——冰山、“泰坦尼克”号、阿尔法钻井平台事故、令人胆战的萨满巫师、鼠疫、寻找西北航道所引发的悲剧、捕鲸、幻觉和死亡。

 

他们看到的究竟是大块浮冰,还是雾堤,

又或者是海市蜃楼,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二月的埃夏山》,约翰内斯·卡瓦尔

1959 年,帆布油画

 

对西蒙·阿米蒂奇( Simon Armitage)而言,北方就是他脚下奔宁山脉约克郡境内的那段,在冰岛的玄武岩沙滩上,他写下了YORKSHIRE(约克郡)。对影人帕特里克·凯勒(Patrick Keiller)而言,北方在哈德良长城的另一边,是又一个世界,在那里,边境岩石上留下了史前杯—环印岩画遗迹。对克莱夫·斯特普尔斯 ·刘易斯( C.

S. Lewis)而言,北方是“广袤的天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除了寒冷、空旷、严峻、苍白和偏远外)”。加拿大艺术家和政治家则用精确的纬度来定义“北方”:始于60度。对荷兰诗人马丁努斯·奈霍夫(Martinus Nijhoff,1894—1953)而言,北方是隆冬时节的海牙,窗外蔓生的霜花,以及整夜纷飞的大雪,银装素裹的城市让他有感而发——

 

这场雪后,这个堕落的世界重新焕发生机,

我再度成为孩子,于今夜获得重生。

 

对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这样在战时于英格兰偏远地区担任图书管理员的诗人而言,真正的北方是按照地图向北航行,是未参战者对残酷战争的想象,是对酿成灾难后果的探险的深思。北纬65度,他的北方船驶入梦中的地域——

 

令船帆变得僵硬的空气,

这不见飞鸟的大海。

对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而言,北方是冬天真正的心脏,

这些是驯鹿喜欢的日子

北极星光彩耀眼——

这是太阳的目的

一年的芬兰。

 

对风景艺术家安迪·戈兹沃西( Andy Goldsworthy)而言,当他在北极点用白雪立起四道拱门时,也确定了不断变换、令人难以捉摸的北方所在。这些拱门或有隐喻含义,或是矛盾的极致体现:无论穿过哪一道拱门,你都将面向南方。在南北两个极点,方向暂时失去意义,置身其中,仿佛是进入了巴洛克风格的十四行诗中所描写的天堂。剑桥大学斯科特极地研究所正门有这样一句铭文:他探寻极地的秘密,以期能一窥上帝的奥妙。


《冬夜》,莱因哈德·贝伦斯

1985 年,蚀刻画

 

1511年凛冬,大雪持续不断,荷兰南部一些城市街头出现了不少雪雕作品。布鲁塞尔的雪雕被记录在案:除了寓言和神话中的人物外,还有不少具有象征性或带讽刺意味的形象——每当雪花再度纷飞时,就会有新的作品出现:“很多可爱、精美、让人赞叹的雪雕。 ”这些可不仅仅是用免费且充足的材料做成的贫穷艺术作品,其中一部分其实是由专业艺术家接受委托完成的创作。

 

1492年冬天,米开朗琪罗在佛罗伦萨为皮耶罗 ·德·美第奇( Pierode’Medici)制作了一尊雪人雕塑,此事也广为流传——瓦萨里(Vasari)认为让米开朗琪罗这样的大师制作雪人实属荒唐,而早在1422年,荷兰教皇哈德良五世(Hadrian Ⅴ)在位期间,罗马街头矗立着用雪雕成的狮像。12据记载,1511年布鲁塞尔白雪皑皑的街头出现了一百余尊雪雕,都是真人大小或者更大。这是文艺复兴时期北部城市的极致展现,甚至比版画家F.L.格里格斯(F. L. Griggs)想象的被雪围困、拥有大教堂的英格兰城市更令人难以忘怀,更让人不寒而栗。那年寒冬可以说是致命的,街头这些雕像都与死亡和不幸有关——冥河渡神卡戎、冥王普路托、恶魔、死神的化身;此外,还有不少野生动物像,它们代表了大自然难以驯服的一面——野猫、独角兽、人鱼、野人。这些雪雕让人心头隐隐不安,它们的存在恰恰是由于这个异乎寻常的寒冬的侵袭。一位因纽特长老曾对加拿大学者诺曼·哈伦蒂(Norman Hallendy)说,如果萨满想伤害或者杀死某个人,他可以制作一个邪恶的雪人,捕捉对方的灵魂,不过这位长老忘记了萨满的这种诅咒究竟叫什么。

 

荷兰冰雪风景画以版画复刻的方式在世界范围内流传。1681年,混血画家迭戈·基斯佩·蒂托(Diego Quispe Tito)在秘鲁的库斯科大教堂临摹(更准确地说是重新创作)布拉邦蒂亚雪景版本的《逃往埃及》,比登波士的北布拉班特博物馆收藏的原作晚了约一个世纪。画中正值严冬季节,整个海面都冻成了灰色的冰。一桶结冰的水挂在水井上方。磨坊的水轮也冻在水池中。蒂托对积雪的色彩和细节的描绘都极具个人风格,表明他在参照没有上色的版画的同时也结合了当地的光线情况。蒂托笔下的雪就如同安第斯高原上的积雪,远处山脉是白雪皑皑,但前景则是裸露的土地,只有树枝上还能见到残雪痕迹。天空则呈现出日落时才会有的丰富色调,在结冰的海面投下热烈的杏黄和玫瑰色倒影。

 

在我平时写作的工作桌上方挂着一幅同样的雪景图,我能通过电脑查询到整个苏格兰地区的冬季寒潮预警,在白昼最短的时候,下午3点左右,通过工作桌对面的窗户,能看到山谷中逐渐泛起暮色。秋天,迁徙的大雁经过这里,下午,所有房间都变得很昏暗,就像丹麦画家威廉·哈默休伊(Vilhelm Hammershøi,1864—1916)16画中光线阴暗的室内。


《施赈所》,F. L. 格里格斯

1925 — 1926 年,蚀刻版画

 

北方也因此总与贫瘠挂钩:破败的城市,没落的工厂。全世界对北方的理解总是与忧郁、偏远和寂寞有关。日本诗人松尾芭蕉曾思考过在本州岛密林遮蔽的北部最偏远村舍生活会是怎样的体验。在格伦·古尔德的电台节目《北方的观念》中,被采访者谈到了孤独、资源稀缺、静谧、偏远、缺少选择等在北方生活的烦恼。这是英国诗人托尼·哈里森(Tony Harrison)笔下“完整的北方景象”:从世界边缘吹来的风雨


此刻,狂风呼啸,鞭打着我那野生花园里的绿枝,

从烟道中猛灌进来,寒冷两极间残留的废墟,

就在我打算离开写作室时,光线暗了下来,

越来越暗,这便是完整的北方景象。


当亮光消失,季节更迭,人们就会想到其他和北方有关联的灵异之物——奥登早期创作过一首诗,充斥着对恶劣天气、鬼魂的描写,就如同古代北方文学作品中出现的亡灵一样,它们会在下雪时出现,其中有两句:


夜幕降临,随之而来的还有飘雪和逝者的号叫,

从它们位于岬角处、寒风凛冽的藏身之所传来……


这样的诗句让人情不自禁想到独自一人在冬季的北部海岸,听着从冰岛周围吹来的风声,感受那刺骨的寒意。从这里出发,往东北方向行九英里就能到达被称为朗文山的岬角。天气糟糕的夜晚,死去的海王仍有可能现身,就像死去的贡纳尔在西利达伦德的草坪下唱歌一样。

 

《辛格韦德利》,索拉林·索拉克松

1900 年,帆布油画


而一旦人们目睹过北极的风景,哪怕只是通过照片,其对北方的印象就注定与北极密不可分。在北极,最令人难忘的莫过于因纽特人在加拿大最北端的努纳武特摆放的石堆。这些精心摆放好的石头是人类对北部大自然最低程度的干涉,是北方的表达方式之一,是北方世界的组成部分之一。它们就像是用石头搭建成的窗户,用于指明方向,指向重要地点或物体(可能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也可能不在)。有时候这种石堆规模会更大,就像一道门,将岩石和天空定格在一个画面中,同时也标注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萨满能从这里进入灵魂世界。这些作品代表着力量,表明北方不仅是地理概念,也拥有思想寓意。


哈得孙湾,阿维亚特附近的因纽特石堆(Inukshuk)


20世纪人们对于北方的理解更大程度上受到极地探险的影响。对很多 20世纪的作家和艺术家来说,极地探险让他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北方。回避这个话题不啻篡改历史。而斯科特探险失败让英国作家对北方有了阴影,且持续不散,他们会预设北方是灾难和不祥之地,会让探险者有去无回。

 

每个人对北方都有不同的理解。在寻求北方真谛的过程中,当你越接近,就越会发现真正的北方其实在更远的北部。

 

我们越渴望抓住北方的精髓,即“真正的北方”,就离真正的北方越遥远,它是“格陵兰岛、赞巴拉或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每个人对于北方都有不同的理解,每个人都有一张专属的界定南北方的情感地图——实际上是道义层面上的。在每个人的心目中,地图上存在一条分界线,仅对他而言,“北方”始于此。“北方”在不断变化,令人难以捉摸,可矛盾的是,提及北方,大多数人都有清晰的认知,他们的回应甚至可以用热情形容。几乎每个人都觉得,指向“北方”的英国路标具有象征意义。

 

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写过,“通往北方之路就是通往未知之途”。每当我驱车行驶在北方大道,看到写有“往北方”这三个字的路标时,就会有这样真切的感受。

 

归根结底,这些路标指向每个人心目中的赞巴拉——纳博科夫小说《微暗的火》中失落的北方王国,对此人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在纳博科夫笔下,只有一位不可信赖的证人能证实赞巴拉存在过。但在这部小说中,赞巴拉给人的感觉是虚无缥缈的(对于俄裔美籍的纳博科夫而言,俄罗斯就如同镜中的鬼魂),小说最后一句更像是在哀悼心目中逝去的北方。在这句话中,赞巴拉(及其17世纪的教堂音乐、为树林包围的城堡、白雪覆盖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宫殿)渐行渐远,缩成一个被遗忘的概念,疯狂索引表的最后一个条目,一个属于难以界定领域的名字:赞巴拉,一个遥远的北方国度。



北方的观念:地形、历史和文学想象

[英]彼得·戴维森 著 陈薇薇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9-5

ISBN:9787108063540 定价: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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